“维金师?”我插话道,“我听说过。它好像是党卫军的主力装甲师,作战非常凶悍,一直在东线打仗。是吗?”
艾卡特点点头说:“难得。您居然知道维金师。现在的青年人里能有百分之一的人知道就不错了。”
我接着问:“所谓‘维金’是否指的是9世纪前后被称作‘维金人’的北欧海盗?”
艾卡特说:“是的。因为维金师最初是以北欧人为主的,所以希姆莱就给它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希望他们能像历史上的北欧海盗一样凶狠强悍。不过,后来随着战局的发展,这支队伍里逐渐加入了很多外国人,使得维金师成为了一支真正的多国部队。”
“党卫军不是效忠于德国的纳粹党的吗?”我有些不解,“党卫军里会有多国部队?”
“对,而且还不仅仅是我们一支部队,到战争后期时,整个党卫军都国际化了。”老人发现这个话题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谈性更浓了,“党卫军不是一般的军队,用一般的军队特征是无法概括它的。它既是一支精锐作战力量,又是纳粹党的种族和生存空间理论的推行者。
“最初的党卫队确实是百分之百由德国人组成的,但在党卫队向党卫军转化的过程中,就开始吸收西欧的外国人和境外德意志族人了。随着德国在东线战场上的损失加大,党卫军放松了用人的标准,开始吸收被占领国、盟友国和中立国的志愿者参加。其中有荷兰人、丹麦人、挪威人、法国人、波罗的海三国的居民,后来甚至加入了俄罗斯人、东土耳其人、穆斯林人和印度人。当然,这些外族的部队一般来说并不参加大兵团作战,它们主要被安排在后方对付游击队。”
“那您知道外国人在党卫军里大致能占多大比例吗?”我问。
“我只能说出一些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数字。战后我看过一个统计资料,证明参加党卫军中的外国志愿者中有荷兰人5万、比利时人4万、法国人2万、丹麦人6千。其他的国家我就记不清了。但有一个数字是很有说服力的:在战争结束前夕党卫军的兵力一共是31万人,其中德国人只占11万,也就是说,党卫军中2/3的士兵都是外国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外国人自愿为纳粹德国当炮灰呢?”我问。
“他们可谈不上是炮灰。外国人参加党卫军,不是为了德国利益,而是为了自身利益。他们需要借党卫军来阻止欧洲的苏维埃化,需要通过保卫德国来防备苏联的势力直接到达自己的家门口,可以说他们和纳粹之间是在互相利用。当时整个西欧都对苏联的扩张姿态有恐惧心理。‘二战’前,苏联吞并了波罗的海三国,占领了罗马尼亚北部油田区,对芬兰的领土要求不能满足,立即发动战争,‘二战’打响后又和德国分割了波兰。面对这样一个极具侵略性并且致力于输出暴力革命的大国,整个西欧只有一个大国与之相隔,这就是德国。所以,尽管西欧并不喜欢德国,但又必须借德国的力量,通过对德国的支持来阻止布尔什维主义的西扩。
“在我进入党卫军时,德国人在维金师里已经成了‘少数民族’。部队里主要是丹麦人、挪威人、荷兰人、比利时人、法国人……他们全都是出于恐共反共心理自愿参加党卫军的。这些人打仗特别凶狠,而且冷酷无情。我加入维金师后一个月,在斯洛伐克听到了一些关于纳粹在波兰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罪行,我当时内心非常震撼,无法理解我所在的这支军队会犯下这样的罪恶,而我身边的大多数老党卫军士兵听完后没有任何的反应和评论。真是一群冷血动物。”
我插话道:“听说,战争后期党卫军在执行希特勒的罪恶训令中最为坚决。比如说在东线的撤退途中摧毁一切设施的‘焦土令’和处决所有向敌人举白旗的军人或平民的‘旗令’。国防军对这些命令的执行打了很大折扣,而党卫军干起来是一点不含糊的。是这样吗?”
“是的。党卫军的坚决其实带有相当一部分感情上的因素,那就是仇视敌人。纳粹很清楚这一点,遇到杀人放火的事就交给党卫军干。1944年8月1日在华沙爆发了武装起义。镇压者主要就是党卫军。镇压持续了两个月。10月初,战斗完全停止,战后我才知道,波兰人在这次起义中死了20万人。我所在的部队参加了事后的清查和报复行动。”
“那是什么样的报复行动?”我试探地问。根据经验,垂暮之年的老人在回忆自己的军旅生涯时都不愿意讲述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但直率的艾卡特回答很干脆:“在华沙北部30公里的地方,我参加过大面积炸毁民宅的行动。我不愿意,但必须做。”
艾卡特说:“我在党卫军的时间一共不过7个月,但这是我在整个战争中最危险和最艰苦的一段时间。在抵挡苏军大反攻的过程中,我所在部队在东欧战场上调来调去,哪里危急就增援哪里。我先后去过斯洛伐克、波兰和匈牙利。1945年1月22日部队在布达佩斯被苏军包围了。在突围过程中,我的左臂中弹,被送到了维也纳养伤。当苏联红军逼近维也纳时,我在枪伤未愈的情况下又返回部队,接着就参加了在南德爱尔兰根一带和美国人的作战。1945年4月19日我再次负伤,并被美军俘虏。3周后,维金师向美军投降了。对这个党卫军主力师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二战’后期,德国军队在明知没有胜利希望的情况下,还是拼死抵抗苏军的推进,就是希望盟军能加快占领德国土地的步伐,不要让德国落到苏联人的手里。在必须投降的时候,德国军人们毫无例外地都希望成为盟军的战俘,党卫军就更是这样。在维金师里,这些投身反布尔什维主义的国际志愿者为什么甘愿流血?目的就是阻止苏联扩张,在经过和俄国人的连年血战后,他们知道向俄国人缴枪意味着什么。
“我被美军送到设在乌尔姆的战俘营,在那里只待了两个月就被释放了。在回家乡的路上,我搭乘的是盟军运煤的火车,每列车的车顶上都坐了30多号人。火车开到离家乡还有20公里的地方到了尽头,我没有了任何交通工具,于是拖着还没有痊愈的左腿步行回到了家乡。”
“瘸腿步行20公里?”
“这不算什么。那时还有一些断腿的伤兵是拄着双拐步行回家的。”
艾卡特接着说。“在东德实现合作化以后,我担任了合作社的机械师,这样,我在战争中学到的技能有了用武之地。我一直工作到1988年退休。退休第二年,柏林墙倒塌了,东德垮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