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黛黛边走边问道:“陈伯伯,您怎么会到宪兵队去的?”陈定山此时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也和杉原大队长一样,想请我到宪兵队去吗?!”因为那天陪任黛黛跳舞的日本军人就是亲自抓陈定山的宪兵大队长杉原。
任黛黛没有答话,只是陪陈定山跳了一个舞。当陈定山要离开时,任黛黛再一次叮嘱:“陈伯伯,你答应我的文章,将来不能不写。”从此之后,陈定山再也没有见到过任黛黛。
1942年秋天,任黛黛被人杀害在当时上海著名“三大饭店”之一的扬子饭店(今在汉口路和云南路口)的客房里,尸体被人弃置在大棕棚床底下,发现时已遇害多日。下体赤裸,还插了一把日本“倭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日本“皇军”所为,所以无人敢去深究。因尸体无人认领,后来就被饭店送去火化草草了事,骨灰不知下落。此事曾被当时上海的各大报刊当作“花边新闻”和“社会绯闻”而大肆炒作了一番。
陈定山在知道了任黛黛的死讯后,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有一天,他看见他的妹妹、著名女画家和女诗人陈小翠(1907-1968)的沙发上,有一件银丝织锦缎旗袍,披一对红狐围巾,他的眼睛几乎发晕。他认出这应该是任黛黛的遗物,就连忙问陈小翠:“这是谁的?”
陈小翠回答说:“这是彩霞妹妹的,你当然不知道。”
陈定山又不解问道:“她与任黛黛是朋友?”
陈小翠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提起任黛黛呢?她的死,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陈定山更加是云里雾里:“此话怎说?”陈小翠这才将实情告诉了他。原来彩霞与任黛黛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任黛黛几乎所有的跳舞服饰,均是彩霞所借。
任黛黛原来是当时重庆军统特工人员,她当初的第二次“下海”做舞女,其实已经是加入了军统组织,受命伺机刺杀日军宪兵队大队长杉原,但可惜后来被日本情报机构提前侦破而遇害。她见陈定山从日军宪兵队出来后,就想方设法去接近他,可能也想让陈定山做某些事情。但陈定山不知实情,而一直予以峻拒,所以任黛黛的“公关”任务并未成功。
她一再要陈定山帮她再写一篇文章,其实是想让陈定山以后能够帮她写一篇传记,因为她已知道此次刺杀杉原的任务凶多吉少,也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据说她还特别为此写有遗嘱。
陈定山知道实情之后大为懊悔,自责不已,也深感自己不配为任黛黛写传记文章。在抗日战争胜利后,陈定山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曾经向有关方面口头提出要追认任黛黛为“抗日烈士”,但有关方面却以任黛黛没有“番号”和“尺谱”为理由而不予受理。
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重庆军统方面曾经在“米高梅舞厅”的茶室里举行过一次“庆功会”,负责人杨啸天在演讲时说过:“该舞厅在抗战时期,为我地下同志联系之大本营。”
1948年左右,陈定山离开上海赴台湾定居。某一天,他从报纸上看见日本政府的内阁里有一个也叫“杉原”的人之后,竟然连做了三天的噩梦。他当时就想道:“黛黛英灵不远,她还念念不忘我文章的承诺吗?”陈定山最后和泪写了一篇《任黛黛之死》的文章,发表在当时台北《中华日报》他的《春申旧闻》专栏上,完成了自己一生中对人承诺时间最久的一篇文章。也使人们知道了,大画家任伯年有一孙女,曾经是为这个国家和这个为民族而捐躯牺牲的,后人不应该忘记这位“红颜特工”任黛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