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夫遭遇铁军
于是,蔡锷入滇,发起西南之役。此役将是蔡鄂一生事业的顶点,可他认为战争尤其是内战乃国民之不祥,而且是大不幸也,从来不敢居功,总以忏悔说道:“锷不幸乃躬与其事”。西南之役,虽因一独夫称帝而起,但毕竟“动干戈于邦内,使无罪之人,肝脑涂地者以万计,其间接所耗瘁,尚不知纪极”,所以,在他看来,天下之不祥,竟莫过于此。这是“以良心为第一性命”的军人才会有的觉悟,我国从古到今,不缺抛头颅洒热血者,更有“一将功成万骨骷”之训,而难得有如此觉悟的人。
举义时,他向滇军将士泣血致辞:“袁势方盛,吾人以一隅而抗全局,明知无望,然与其屈膝而生,毋宁断头而死。此次举义,所争者非胜利,乃中华民国四万万众之人格也。”就这“人格”二字,将每一位军人的军魂,都呼唤出来,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啊!“枪支破损,未能克日修理,衣服褴褛,未能换给;弹药未能悉加补充,而饷项已罄,乞灵无效”,“鏖战经月,日眠食于风雨之中,出入乎生死以外”,“平均每日睡觉不到三个钟,吃的饭是一半米一半砂硬吞”。
可就是这样一支“自滇出发以来,仅领滇饷两月。半年来,关于给养上后方毫无补充,以致衣不蔽体,食无宿粮,每月火食杂用,皆临时东凑西挪”的军队,一举打倒了袁世凯。当时,川军第二师驻防川南门户叙永,刘存厚师长为蔡锷旧部,此人之向背,至为关键,蔡锷深知他为人反复,“刘存厚厚脸犹存”,说了不算,也是常有的事情。可这次,刘慷慨愿以身许国,率部下歃血盟誓,开门迎护国军入川。
蔡锷入川,即以此为根据地,与袁军战。护国军出云南时,领了两月饷银,子弹每枪三百发,鏖战半年,战事惨烈,蔡锷屡电共同起事者、云南都督兼民政长官唐继尧接济,可音讯全无,好在有叙永民众。据《四川盐政史》载,蔡锷云南护国军和刘存厚四川护国军在叙永提银款三十余万元,其中,叙永劝工局七千元,叙永绅商十余万元,叙永永边盐业公司二十余万元,又据民国《叙永县志》,叙永民众为护国军筹集军粮二百余万斤,缝制军装近万套……
护国军何有?吾以归之于天!此乃蔡锷于《护国岩铭序》所言。护国岩,在叙永县西一百四十里大洲驿旁,层峦叠翠,由叙永至纳溪必过其下。民国四年讨袁之役,蔡锷驻军于此,策应指挥,扼制袁军,取消帝制,再造共和。事定,蔡锷题其石名“护国岩”,天不可名,故镌石以名。岩下,永宁河奔流,贯穿全城,军书之暇,蔡锷以一叶扁舟,携二三人,游于岩下,感叹江山不变如故,而兴亡难测。袁世凯固然一时之雄,却挟熏天之势,以谋窃国之事,最终为护国军一击即溃,可见诈力不足恃,而公理则可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