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论功行赏时,封卢绾为长安侯。这里的“长安”,不是后来的汉都长安,而是昔日秦王朝的首都咸阳。想想看,拿先朝的首都给臣子做封地,这份殊荣,一般人能有吗?卢绾的这个“长安侯”,含金量与淮阴侯、留侯、绛侯、舞阳侯、曲逆侯等,不可同日而语。
江山到手以后,刘邦又送给卢绾这位发小一份更大的礼。汉五年(公元前202年)九月,擒获了燕王臧荼后,刘邦力排众议,封异姓的卢绾为燕王,将今天北京及其周遭那一大片土地交给卢绾享用。——算是给哥们一个最后的交待,咱刘季(刘邦)不会让兄弟跟着咱白混的。司马迁羡慕地说:“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
刘邦贵为天下至尊,好兄弟卢绾也得享藩王之荣,一对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好伙伴、穷弟兄,如今各得其所,尽享荣华,日后似乎只剩下“安乐”二字了。世事就是这么诡异,纯真的友谊,在大富大贵的既得利益和翻云覆雨的皇权政治面前,开始出现裂隙,直至演化成各怀心思、反目成仇、刀戈相向。
汉十一年(公元公元前196年),汉将陈豨在代郡(今属山西、河北)叛乱,汉高祖刘邦率军亲征,要求燕王卢绾由东北方向配合剿敌。卢绾受部下张胜的蛊惑,为了保全自己势力范围的长存,一面应付刘邦,一面又与匈奴人和叛将陈豨暗地联络,拖延战事,力图自保。密谋被刘邦发觉后,卢绾自知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汉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樊哙受命征讨叛军,陈豨被斩首。“高祖使使召卢绾,绾称病。” (《史记。韩信卢绾列传》)刘邦召卢绾到长安来见,卢绾哪敢赴命,借口有病不朝。
“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因验问左右。” (《史记。韩信卢绾列传》)也许是刘邦不相信他情同手足的兄弟卢绾会背叛他,派审食其和赵尧两人去调查落实,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弄清事实了,接卢绾来京。
而卢绾这边,毕竟是做贼心虚,听说高祖派人来燕,“绾愈恐,闭匿。”他越发恐慌,干脆躲藏了起来。慌乱中卢绾不忘给自己的不义找个台阶下,他对亲信们说:“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王耳。往年春,汉族淮阴,夏,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 (《史记。韩信卢绾列传》)眼下皇帝重病,吕后掌权,都是这个妇人捣的鬼,他就是想杀尽异姓王和大功臣,所以我说死也不能去长安。
刘邦得知卢绾果真背叛了自己,病床上大发雷霆,命樊哙前去征讨。
朝廷大军将至,卢绾悔悟了,他想回头,他心怀侥幸地希望友谊还能帮他一点忙。
“燕王绾悉将其宫人家属骑数千居长城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朝。” (《史记。韩信卢绾列传》)
他带领妃嫔宫女家属和几千名骑兵,暂逃到长城脚下。此刻,卢绾想起昔日儿时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光,他不忍就此诀别,心存一丝侥幸,他焦急等待着长安城里卧榻上的刘邦能病愈起身,他打算如果皇帝能活过来,自己不惜被问罪也要向好兄弟当面去解释,求得宽恕谅解。苍天没有给他救赎的机会,最终卢绾等来的是汉高祖刘邦驾崩的消息。噩耗传来,卢绾绝望了,他勒马面南怅然许久,挥泪转身去了北方,带着一家老小逃亡匈奴。“绾为蛮夷所侵夺,常思复归。” (《史记。韩信卢绾列传》)逃亡者的生活是不堪其辱的,身在大漠,卢绾常常思念故乡。在他敬爱的大哥、汉高祖刘邦去世的第二年,这位与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哥们卢绾,困苦忧郁也命丧胡地。
一对从中阳里村走出的好兄弟,穷困时节携手打拼,富贵到手却有了隔阂,为守护各自的利益不得不践踏友谊、分道扬镳,这就是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