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司马迁在每篇写作结束之时都有一段结语,对上面记录的史实作出评价,开始句为“太史公曰”,但是《史记·平准书》的结语绝大部分却与上文的内容毫不相干,作者抑制不住感情,发了一大段牢骚,阐明自己的梦想,也流露自己的历史虚无主义情绪,表明了一个正直的历史学家对当时社会的愤恨之情。
太史公说:“《尚书》最早讲到唐虞时期事,《诗经》最早讲到殷周时期事(《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一般是世道安宁则按庠序中的长幼序尊卑,先农本而后商末(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为限制物利的堤防(以礼义防于利);世道变乱就会与此相反(事变多故而亦反是)。”
司马迁的牢骚是由于心中有一个梦想——建立一个和平安宁的社会。而何以为和平安宁?有三个条件:第一长幼有序,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尊崇社会德高望重之人,轻视那些专做苟且钻营之事的小人。第二先农本而后商末,农工商的顺序不可倒置。在社会经济活动中,种田为第一。万物出于土。司马迁尊重生产第一线的人,这在道理上没有什么错,如果轻本重末,这个社会就不得和平安宁了。第三用礼义来限制对利的追求。如果一个社会把利看得高于一切,势必要争斗,这个社会也就不得和平安宁。他的梦想是借总结《尚书》和《诗经》而表露出来的。
太史公接着说:“齐桓公采用管仲的计谋,统一货币,从山海的事业中求取财富,以朝会诸侯,利用区区齐国成就了霸主的威名。魏国任用李克,充分利用地力,发展农业生产,成了强国。从此以后,在战国时期天下互相争夺,以诡诈武力为贵,轻视仁义道德,以富有之道为先,以推让等礼仪为后。(自是之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所以百姓中间富有的积财产上亿计,而贫穷的糟糠之食尚不能满足(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诸侯国强大的或至并吞诸小国而使诸侯称臣(有国强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弱小者有的甚至断绝祭祀而亡国(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
司马迁点了两个人的名,一是齐桓公,一是李克,惟权是夺,惟利是图,以他们为起点建立了一个什么世界呢?一批权贵被推翻后又换成另一批权贵,而仁义得不到实施,财产向少数人集中,广大人民极端贫穷;强国不断地吞并弱国,直至弱国绝祀而亡。
司马迁认为,社会的进步在于仁义的实施,而不在于谁在台上。人类道德水准的提高,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软实力”。
司马迁的梦想是不能实现了,感叹仁义不施,历史循环反复,道德沦丧,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感叹“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个轮回不止的世界什么时候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