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中专毕业,被分到一家国企的外地分厂上班。那时,我刚20出头,虽然被封为厂花,干的却是机床技术活。每天穿着工作服,戴着帽子口罩,在刺鼻的机油味里混日子。
我讨厌这一切,做梦都想着调回武汉,但这只能是梦。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家四口常年挤在30平米的房子里,我和弟弟是睡阁楼长大的。在妈妈的抱怨声中,家里长期战争不断。我没有心思读书,也没有什么特长,除了继承妈妈的漂亮。也因为这一点,我成了妈妈的希望,她嘱咐我不要在脏兮兮的车间里当劳模,那样女孩最容易老,要想走出这穷巷子,做得好不如嫁得好。
我在外地一呆就是7年,身边的追求者一个个地退下,而和我同年进厂的女同事大多已经结婚生子了。曾经,厂长的儿子追过我,人人都以为我会这样攀上高枝,但他们都错了,我一如既往地拒绝,因为,我一定要回到武汉。
27岁那年,我成了周围人看着就着急的老姑娘。那年假期回武汉,我每天都陪着在大学自修的表妹一起听课,因此认识了和表妹同班的英东。
几天下来,英东很大方地请客,并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实话,他看起来很普通,个子刚到1米70,气质平平。我对他留心,是因为他衣着不凡,我想,英东的家庭环境一定也不一般。
回到宜昌后,我们时有时无地联系着。我慢慢了解到,虽然英东做份闲差,但他家境殷实,父母在武汉有头有脸,而英东本人,虽然没什么特点,但也没什么缺点。和他不咸不淡地聊了两个月,一次,英东突然说:“我让父母找点关系把你调回武汉吧……”从那时候起,我对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随后的一次假期,英东带我去他家。第一次见面,我妈妈特意准备了好烟好酒,嘱咐我带上撑门面。到了他们家,我才知道这是独门独户的院子,楼上楼下二层,一想到我家那鸽子笼,我就不自觉地脸红。
刚进门,还没坐下,他妈妈扫了一眼我手上的烟酒,自言自语似地说:“英东他爸早就戒烟戒酒了……”整顿饭,气氛不冷不热的,我吃得谨慎拘束,大气不敢出。临走时,我看到妈妈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礼物,被他们丢在客厅地板上的角落里,我的心情也有些坏了,拍一拍都能弹起灰尘一样。
不久后,英东真把我的事情办成了。几个月后,我回到武汉,当时一起进厂的女同事这才感叹到我看得远。
在他家的安排下,我进了一家幼儿园。工资不高,但也清闲。那时,我和英东都快30岁了,家里人开始催着我们结婚。可他们家没有提亲,更没有彩礼,甚至提出婚宴都免了。当英东耸拉着脑袋,把这个消息传达到我家时,我妈妈气得大哭大骂,我也跟着流眼泪。也许,我们全家这样把英东吓坏了。当天晚上,他居然拖着箱子到我家,他威胁自己的父母,如果不办婚礼,他就坚决不回家。我妈妈听得心花怒放,一口一个乖儿地喊他。
终于,他父母认输了,提着礼物上门提亲,并按照我家的要求,办了50桌酒席。我得意洋洋地出嫁了,我妈妈也替我高兴,因为我终于能过上和她不一样的生活了。
婚后,我们和公婆住一起。外人都以为我过上了好日子,但痛苦,正在悄悄来临。
婆婆辞退了保姆,说把家交给我管。我听了一喜,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当家只不过是做一个老妈子。每天早上,他们六点起床,要出门早锻炼,这时,我要起床为他们熬粥,到食堂里买回热包子热馒头;中午,我一下班就要赶紧回家做饭,两个老人家的营养餐天天不变,胃口要清淡;他们午休时间,怕吵不能有动静,我才能休息一会;晚上,又是周而复始的家务活。
长期和他们一起吃清淡的,我实在受不了,在家里自己做红烧肉。油刚下锅,婆婆就喊起来了:“油烟太大,关掉!关掉!”吃饭时,我和英东正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婆婆放下筷子突然说:“英东怎么变得跟大老粗似的,喜欢吃这了?”英东笑笑,我筷子直抖,婆婆那眉眼之间的嫌弃分明是做给我看的。
从此以后,我和婆婆的相互讨厌好像变得心照不宣了。我每天都跟英东抱怨,我知道,婆婆也在“教育”着英东,英东估计烦了,对我的埋怨也不再多理会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儿子出生,我终于有了理由,不再起早贪黑地做保姆。
儿子渐渐长大,看着身边同事纷纷买商品房,我也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单独过。每天生活在夹缝中的英东,听到买房子,他也有些动心。但我和英东每个月就是几个工资钱,靠自己的能力买房子是不现实的。惟一的办法,是让他父母资助我们。
我们开始到处看房子,在市中心分别看中了一套别墅和一套豪华复式楼。我们计划了两个方案,先让他父母买别墅,如果不答应,那就再买复式楼。
我和英东软磨硬泡,好话说尽。终于,婆婆有些松口,后来总算答应给我们买那套复式楼了。定了个日子,一家人一起去付钱,没想到公公大笔一挥,在合同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一惊,然后看到婆婆放心地、从包里慢慢拿出厚厚一摞人民币,我闭上嘴巴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