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与死亡
夏宗伟现在最希望的,是牟能提前出狱,能在好一点的环境里度过晚年。为了迎接他的出狱,夏宗伟每一季都给他准备换洗衣服:“夏天的买了,人还没出来,又买冬天的。”她说:“牟出狱后,我想,他最需要的还是得先进行一些心理建设。”
“牟其中入狱后曾享受过独居一室的待遇?”
“没有的事。”夏宗伟说。
牟其中的狱友东方也说:“不可能。监狱里不可能让你独居的,因为怕你自杀。”
1975年,牟被以“反革命罪”判处死刑首次入狱,第二年元月4号,一个带着照相机的人被公安带到他跟前,要求牟其中紧贴着其中一面墙站直。“啪——”那人拍下了牟人生第一张标准像照片——准备用于死刑布告。
35年后,斗转星移,牟再一次与死神相交,还是在监狱。2010年9月的一天,70岁高龄的他郁结难舒,突发脑溢血。所有人都认定牟躲不过了。夏宗伟被紧急通知前往武汉,她吓呆了,又极其自责。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3个月前那两句话让他身陷危险:“你的儿子在美国身体出了状况,没有钱做手术……认罪吧,他们说你认罪了就能假释了。”“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牟血压升高,他最终同意申请假释,但提交申请默认的前提是“认罪”。
牟一直坚持自己无罪。他曾经有过片刻的绝望,但“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人在或明或暗地支持我的斗争,就重新获得了力量,即使为了不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也要坚持下去,活下去”。
“他是一个不会绝望的人。”夏宗伟坚持这么认为。
外界不知道牟是如何与死神较量的,“唯一支撑他的,就是要活着出去。”最终他又活了过来,只是左手和左脚行动一时未完全恢复。“就连(脑中)出血的地方都跟别人不一样。”医生觉得很庆幸。如果出血点位置再偏一点,就没有我们正在等待的这个故事了。
为了完全恢复,牟继续加强数十年如一日的运动:爬楼梯。这是曾经的狱友——长跑队的一位教练教给他的健身法子。他从未间断。除此之外,他还坚持每天双手双脚着地爬行30分钟。“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个法子。”牟让夏宗伟托人给他送去了10双手套。其中5双用来戴着爬地,另外5双露手指的半截手套用来戴着写字。
这天的大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牟照旧开始他的运动。有狱友从他身边经过,会好心提醒他:“老牟,慢点,别崴着脚了。”牟笑笑。
“(现在)爬楼梯明显慢了,没有以前快了。”最近见到他的一个人说。
突发脑溢血被抢救过来的牟,在还没能恢复正常的情况下,被一副冰冷的担架抬上了返回监舍的警车。这是他13年间,唯一一次到了“外面”。
牟强忍着虚弱的身子,极力想要坐起身来:“我想看一看外面。”“外面”,对他来说,是13年间在操场散步时,看着那天空飘过的云彩,它们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