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镇中心的一座5层居民楼的第3层,房门打开着,电脑里正播放着台湾女歌手梁静茹的《勇气》,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子正在厨房炒菜,但他已经忙得满头是汗。卧室里,双人床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她正专心地涂着指甲油,双腿随着音乐一抖一抖的。
这是一个带独立厨房与卫生间的小单间,他们已经在这里租住快一年的时光了。女孩说:“我有很多名字,就叫我芳芳吧!”相貌堂堂的男子是她的“老公”,平时,她称他为“阿皮”。
两年以前,18岁的芳芳走出湖南西部的贫困山村,通过熟人介绍在长沙开福区的一家餐馆做服务员。认识阿皮的经过令她至今难忘:包间里,醉醺醺的客人拉住她动手动脚,说等她下班了要开车来接她。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芳芳大喊大叫起来,老板跑过来说好话,气势汹汹的客人却打电话叫来几个烂仔,叫嚷着今天要让他不高兴了,他就要砸了这个餐馆。饭店里的男服务生和厨师都围了上来,表面上赔礼道歉,实际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这时,正在外面大厅里吃饭的阿皮跑进来,他双眼通红,拿着一把菜刀,一声大喊:“她是我妹妹,要打架是不是?打架今天就得死人!”说话间手起刀落,自己左手的半节小拇指横飞出去,血溅四周。
这个挺身仗义的男子是附近一家涂料厂的工人。他以前也去过餐馆几次,心中对芳芳暗有好感,但芳芳始终没有注意到他。当天晚上,他就带芳芳离开餐馆,帮她找了一间小旅店。这时芳芳才知道,他刚从一所技校毕业,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并且,两人的老家还隔得不远。他还告诉她,小时候曾得过一场大病,现在有一只眼睛的视力几乎为零……
这个晚上,在旅店的小单间里,芳芳主动把他留了下来。她抱住他,紧紧抓住他缠满绷带的左手,泪流不止。她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但同时又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自己是出来赚钱的,财大气粗的客人对她说,只要跟他一晚上,就给3000块钱,自己想都没想就闹起来了,而现在却抱着眼前的这个穷光蛋……她不知道从此是不是抱住了一个同样可怜的命运。
阿皮信誓旦旦对她说:“以后你不用去上班了,不要受欺负,我养活你!”但他的工资本来就只有1000多块,加上涂料是一种腐蚀性很强的化学物质,身上的皮肤早已是红肿得一块一块的。芳芳心里知道:这句话只给了自己一种压力。在细心将他受伤的手指照料好之后,她开始四处找工作。
她找的新工作在星沙镇的一家休闲中心,做泰式按摩女郎。由于上手很快,技术出色很快就成为了那里的“红牌”。生意不好时每天有三四个钟,生意好时多达十几个钟。一个钟提成15元,钟点费加上小费平均每月有3000元左右的收入。有了钱,她在离单位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坚决要阿皮辞掉工作,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她对他说:“你不要想着是我在养着你,你以前做的工作太苦太累了,我是让你休养一阵子,以后你还是要去找事情做的。”
按摩上钟的时候,芳芳一般都要首先跟客人申明:只做正规按摩。但泰式按摩需要接触到客人全身,社会上流传说:按摩,按摩,一顿乱摸。有些客人就是抱着寻找刺激的目的而来的。在包间里,芳芳知道,有时候被客人搂搂抱抱,上下其手也是免不了的,因为想拿小费和争取回头客,就必须要牺牲一些,反正也觉得挺麻木,没什么感觉。但如果客人有再进一步要求,她就有自己的武器,有时候是眼泪,有时候是明确地拒绝,实在不行了就换人。
其实在整个休闲中心的按摩小姐中,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四五个技师没有和客人有“那种”关系。有很多小姐一进包间就开始和客人讨价还价,谈妥了就跟客人走了,这样收入当然要更高。但芳芳一直抵挡住了这种诱惑,一方面是想到自己有男朋友,另一方面,她见过很多“出台”的小姐,下场都很惨。有的精神空虚最后沦落到吸毒,有的染上性病,到处求医,花很多钱都治不好。
正是由于这种情况,除了在思想上把持住自己,芳芳还极为注意平常的一些细节。她尽量避免和“出台”小姐接触,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或洗澡。她还给阿皮定下了一条规矩:任何时候都不准接吻。
待在家里的阿皮则完全成了一个“家庭主男”,洗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如果要问他习不习惯,他说,这正是他的爱好。他很少出门,每天就是坐在电脑面前玩网络游戏。以前他喜欢玩的是“反恐”,现在则玩“传奇”,一玩就是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对于玩游戏芳芳是完全支持的,最开始的时候还给过他1000多块钱去购买游戏“传奇币”。但对于玩游戏之外的其他开支,哪怕只有几十块钱,她都是要问清楚的。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偶尔,他们也有吵架的时候。阿皮真发起脾气来倔强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时候芳芳就自己洗衣做饭,炒好菜给他吃,逗他笑。只有一次,他一定要芳芳也给他做一次按摩,还气鼓鼓地说:“你给别人都做得按摩,为什么就给我做不得?”芳芳摔了家里能摔的东西,流着泪吼道:“你以为我喜欢做按摩?喜欢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呼来唤去?你是不是也要像那些王八蛋客人一样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我?”从此,阿皮再没有提过按摩的要求。
芳芳知道这个人将来肯定是自己的老公。在一般人的眼里,他的缺点很多。他反应不快,甚至还有些迟钝;他平时很沉默,不会开玩笑,永远不知道制造浪漫,撒娇对他起不了作用。他也注定了就不是那种干大事业的男人:喜欢看小说,但绝没可能某一天能写出一本书来;把游戏玩得炉火纯青,可别指望他将来能开发出一个游戏软件来赚钱。但这些反而令芳芳感到欣慰,因为她早已见惯了那种风月场所的虚假欢笑,那种油头粉面男子批发式的甜言蜜语。她记得学做按摩时,老师曾对她说,你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你的客人,不管他多有钱,不管他对你有多好,不管他有多帅。但老师也说过,做“小姐”最大的成功就是赚钱之后能嫁一个真心的男人,然后转行做别的。因此她想她需要的只是一个风月场所之外的平凡实在的男人,一个将来可以放心嫁给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