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中国学人始终奉行“学而优则仕”的原则,把“为帝王师”、“致君尧舜上”当成最高理想,不仅仅满足于在学术上取得成就,还想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学人都有官瘾,比如,不少民国学人,就把官位看得很淡,不但不跑官、要官,就是面对送上门来的官帽,也一概拒绝,表现出了难得的淡泊境界。
教育家吴稚晖的头上有很多头衔,如中央监察委员、中央评议员、总统府资政等等,但这些头衔,都不是真正的官职,而是挂名的虚衔,因为吴稚晖有一个原则:可以接受虚衔,官场的实职是坚决不做的。他经常说:“官是一定不做的,国事是一定不可不问的。”其实,吴稚晖有很多做官的机会,而且都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1912年,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决定任命吴稚晖为教育总长,但被吴稚晖拒绝了,他对孙中山说:愿任奔走之劳,但官是不做的;1927年,吴稚晖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但吴稚晖坚辞不就,无奈只好另选他人;1928年6月,吴稚晖被任命为中山大学校长,但他拒绝赴任;1928年10月,吴稚晖被内定为监察院院长,仍被他推掉了;1943年8月,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逝世,蒋介石准备让吴稚晖接任主席一职,但吴稚晖仍然拒绝了……
陈序经先生也是一位把官职看得特别淡的学者,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曾有多次机会进入政界:广东省省长曾聘请他出任省教育厅厅长,他谢绝了;外交部长宋子文曾聘请他出任驻泰国大使,他同样拒绝了;教育部长杭立武请他任教育部次长,还是被他拒绝了……
大学者胡适,也对官位不感冒,1933年3月31日,汪精卫致信胡适:“适之先生:我有一件事,专诚求你。翁文灏先生已决计不就教育部长职了,我想之再三,专诚求你答应我担任教育部长……”收到信后,胡适毫不犹豫地给汪精卫写了回信,断然拒绝了他的邀请。胡适还曾经几次拒绝了蒋介石请他做官的邀请。1947年初,蒋介石改组政府,打算请胡适出任国民政府委员兼考试院院长,胡适谢绝了; 1948年初,蒋介石表示要让胡适担任总统,自己担任行政院长,胡适也拒绝了;1954年,蒋介石再次提议让胡适竞选总统,并几番派人游说他,但依然遭到了胡适的拒绝。
同为大学者的傅斯年先生也同政府保持着距离,作为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学者,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进入政界,然后登堂入室,在仕途上谋个一官半职,但面对找上门来的做官机会,他都视而不见、主动放弃了。抗战结束后的某一天,蒋介石和陈布雷聊天,陈说:“北方人不易找到可做国府委员者,党内外皆如此。”蒋说:“找傅孟真最相宜。”陈说:“他怕不干吧?”蒋说:“大家劝他。”可是,尽管那么多人做劝说工作,傅斯年还是坚决推辞了,他说自己不过是一介书生,处理行政事物不是他的专长。
仔细分析一下,我们会发现,民国学人之所以不愿意做官,原因大致有二:一是对官场不感兴趣,只想一心钻研学术;二是刻意与官场保持距离,以便保持知识分子自由独立的个性。胡适在给王世杰的信中就曾这样说道:“终觉得我不应该参加政府……理由无他,仍是要请政府为国家留一两个独立说话的人,在要紧关头究竟有点用处。”在给傅斯年的信中,胡适也重申了同样的立场:“若做了国府委员,或做了一院院长,或做了一部部长……结果是毁了我三十年养成的独立地位,而完全不能有所作为。结果是连我们说公平话的地位也取消了。用一句通行的话,‘成了政府的尾巴!’”而傅斯年也有过类似的说法:“如在政府,于政府一无裨益,若在社会,或可以为一介之用。”
民国学人拒绝做官的选择,既向世人展示了他们的凛然傲骨,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精神世界里纯真的一面,这与前几年深圳出现的“四十多个教授争一个处长”的事件相比,高下立现。这样的选择、这样的人格修为,值得我们投去敬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