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王家卫在大银幕上不仅玩着自己娴熟的时空结构、意识流和情怀,还玩出了以前未曾有过的新鲜——使命感。即使不喜欢这部电影的人也必须承认:章子怡奉献了从影以来最好的表演。“宫二”这个角色证明:她不仅有演技,还不逊同场竞技的梁朝伟。光芒难掩的那个章子怡,归来了。
高级电影语言打造的硬派武侠风
王家卫提醒着现今的观众:“我们都忘了武术真正的形式和内容是什么,武术在我们这一代已经被幻想出来的武侠小说和神乎其神的功夫电影给替代了。”诚哉斯言!欲挖掘传统文化上的根,还是得回溯到民国武林——中国武术史上最黄金时期去品量宗师成长之路,这是王家卫本片最大的主题寄托,尤其值得称赞。
电影从一开始,王家卫就彰显了其非凡的控制力,通过其标志性的,娴熟繁杂的镜头语言,精致考究的美术和场景设计,即构建出民国的武林生态,即所谓的“南北武林、四大拳派”——形意、八卦、八极、咏春。从“精武会”到“中华武士会”、“中央国术馆”的成立,从“两广国术馆”的设立到“五虎下江南”,“北拳南传”等历史典故,和包括叶问在内,各位武侠大师的性格在不到一刻钟的南北比武铺垫下迅速展开,这种具有高度概括力的电影叙事和表意形态,在电影语言上是非常高级的,也是当今华语电影最为稀缺的。用西方的叙事手法和技术手段来阐述东方的文化精神,这点上,倒与李安的《少年派》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代宗师》毫无疑问确立了其作为硬派武侠风格新标杆的地位,王家卫和武指袁和平联手给我们奉献了几场精彩绝伦的武戏:梁朝伟饰演叶问的儒雅宗师风范和咏春拳的简单实用、章子怡饰演宫二先生的阴柔和宫家六十四手的高山仰止,还有张震饰演的一线天之八极拳的刚猛凌厉。宫二先生为父复仇,与马三的火车站大战那场戏,必将继玉娇龙和李慕白竹林大战后,成为武侠片史上又一经典段落。但很多人最喜欢的却是宫羽田和叶问的“撕烧饼”交手,这个场景是所有武侠片里对现实中的武学体现得最为精妙的一段场景,高手一出手,决出胜负就在一瞬之间,在真正出手之前互相不断的试探,正是印证了两位绝顶高手的不凡。
王家卫的电影永远都逃不过“讲情”二字,《一代宗师》有爱情、亲情、恩情、师徒情,但最为可贵的是,还能观察到他步入中年后更加努力探索天人之幽,“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豪情,同时在摄制过程中,隐隐还融入了王船山知行合一的哲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从这个角度讲,王家卫的电影思想依旧站在时代前列。
唯一遗憾的是:这片跟他以往的电影一样,有着难以自洽的叙事缝隙,即使是他的粉丝,也寄望于将来看到另一个导演剪辑版。
章子怡归来:“不是谁给的,是我自己拿回来的”
王家卫对演员的打磨确是华语电影里独树一帜的,八年前,章子怡首次拿到香港金像奖影后桂冠就是凭借《2046》里和梁朝伟的出色床戏,挖掘出了本色以外的风情和落寞。而这次,她与宫二先生形神合体,其夺奖之势更不可阻挡,放眼华语影坛自2012年初到目前一整年间,所有女演员的表演,也就颜丙燕在《万箭穿心》里的表演能够堪堪与其匹敌,相信今年的金像奖,章子怡将是最佳女主角之最有力竞争者。
“从力量到尊严的过程,需要时间去完成。”宫二先生这个角色比章子怡曾经演绎过的玉娇龙还要决绝,“她的内心世界是孤独的,把对女人最重要的情感、后代,包括在武术上的追求,都放弃了。” 因为孤独和决绝,宫二才成为《一代宗师》里性格最为丰满的角色,她一生内外兼修,晚年却迷失悲凉,且身上浓缩了很多民国逝去武林人士的优点——刚烈、优雅,代表了民国大家闺秀的气质,让观众着迷。而影片中其三段武打段落,呼应角色不同岁月的心理变迁,各自具备暧昧、冷酷、悲凉,文武兼济,让人惊叹章子怡对武道的理解和诠释,怪不得她自己也自承:“不愿再接功夫片一因身体吃不消,二是极可能自己再也不能超越宫二这个角色了。”
不得不说,章子怡常常略为扬起的嘴角和倔强不服输的性格确实跟宫二先生的气质不谋而合,据说为了诠释这个角色,章子怡花了三年时间去刻苦训练八卦掌,从形入神,不仅从情感上,更是从生活上触碰到了这个角色的灵魂,相信影片上映后,宫二这个角色将继玉娇龙后成为章子怡标志性的经典角色。尤其是其在影片压轴的那段感情倾诉戏,甚至有《花样年华》张曼玉的影子,在这段戏里,章子怡极好地把控住了煽情力度,催人泪下,“都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没趣啊,我心里有过你,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在我最美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但是我却没有时间了。”这两段独白不知以后将成为多少女性观众面对挚爱,辗转反侧时的心里话。